孙尚传
8月深圳,热风阵阵。
走进大富科技的滤波器加工车间,依然燥热。工业吊扇哗哗转动,一排排机床设备此起彼伏地运作。来到车间深处,飘来一股气味。大富科技总经理肖竞解释道,车间的生产线用了十几年了,因为产能一直紧张,无法同时停产翻新,只能依次改造。“我们最新的生产线已经在安徽蚌埠落地,那是超级智能化工厂,干净、安静、无味道、数字化、高效能!”
在深圳崛起的全球滤波器龙头大富科技,为什么要将总部以及最先进的产线转移到安徽?
谈起产业转移,大富科技董事长兼创始人孙尚传的脑海闪过一幅幅画面:昔日荣光、科技自强、定增残局、重组纾困、产业转移、债务纠纷。酸甜苦辣袭来,他不禁感叹:“民企真的不容易,但我使命在肩,绝不放弃!”
困顿与精进
孙尚传带领大富科技通过自主研发、海外并购,将公司打造成全球滤波器龙头的故事,业界闻名。“我们连续十余年成为基站滤波器行业的全球龙头。拥有该领域85%的专利技术,长期是华为的核心供应商。” 孙尚传说。
虽然,孙尚传在产业开拓上乘风破浪,但在资本运作中却“阴沟翻船”。“我现在就头疼债务问题。12%的年利率啊!”孙尚传说。
债务问题缘自一单定增“惨案”。
2016年,大富科技实施定增,公司大股东配天投资按当时市场“潜规则”,与部分定增对象签署了兜底协议。不料,此后两年公司股价跌跌不休。投资人以“兜底协议”为依据,纷纷起诉孙尚传控股的配天投资,索赔金额合计高达30亿元,导致孙尚传名下的股权和资产被冻结,进而引发债务危机。
危机持续了近两年,终于盼来了“白衣骑士”。
2020年10月,安徽蚌埠联合中国信达对配天投资进行纾困:中国信达深圳公司向配天投资出资39亿元,年利息12%,配天投资与孙尚传将所属的价值近百亿元的资产抵押给中国信达。此外,蚌埠所属3家平台公司各提供26.6亿元的连带担保。
“这个纾困案例当时备受称赞。没想到3年后,‘新官不理旧账’!”
孙尚传说:“蚌埠应在2022年4月8日完成配天投资集团质押的448亩土地转让,以偿还信达对应的7.6亿元债务及利息,但是蚌埠因土地流拍尚未付款,导致延期违约。”
信达方面则有些复杂。在债务重组协议签署后不久,配天投资与蚌埠寻求正常利息的资金进行置换。信达深圳表示可以置换贷款,但质押给信达的任何担保物均不能释放。提前置换债务因此搁浅。
巨额债务加畸高利率,压得孙尚传进退两难。但孙尚传没有破罐子破摔。据肖竞介绍,员工工资还是按时发放,绝不拖欠。
讲完困难,孙尚传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的产业布局。“我们把滤波器做到全球第一后,就开始发力数控机床。”孙尚传说。
做滤波器,机床是必需。当时国内高端机床都需要从国外购买。孙尚传曾在购买日本机床设备时受了气。他敲着桌子说:“买别人的机床,不光贵,而且要接受非常苛刻的条件,就算满足苛刻条件卖给了我们,也随时可能远程锁死。”这让孙尚传下定决心做工业母机。
在大富科技位于深圳宝安的一个车间内,一边是控股子公司配天智造研制的数控机床,一直忙个不停;另一边则是早前从海外购置的机床。
“我们这个数控机床是自己研发出来的,提高了生产效率,解决了行业痛点,在滤波器行业获得了普遍认可。”肖竞说。
孙尚传则补充道:“尽管还有各种不相信和质疑,但我们还是要砥砺前行!”
工匠与大师
企业的自主创新,离不开关键人才。
与诸多大型科技企业对人才精细化分工不同,孙尚传的人才观让记者耳目一新。
“一些企业为了保护技术,将一份工作交给好几个人做。这是对技术和人才的巨大浪费。”孙尚传说,自己更想培养大师,“因为一个大师能够带出很多真正的工匠。”
童恩东就是大富科技内部公认的大师级人才。童恩东原来自办工厂,孙尚传发现他极具创新力,多次游说,邀他加入大富科技,专注于创新事业,如今是大富科技首席技术官。
“应该思考如何充分发挥长处,而不是把精力耗在不擅长的事情上。”孙尚传这句话点醒了童恩东。
童恩东学机械出身,擅长结构工程,他用结构的思路陆续解决了滤波器谐振杆易被高温烧黄、不同温区发生温漂两大技术难题,颠覆性地创新了滤波器的结构。
孙尚传还重用年轻人。
肖竞在北京大学一路读到电子专业博士,毕业后进入外企从事通信相关专业工作,之后与其他几位通信从业者一道加入大富科技。孙尚传直接安排这些人跨领域从事自动化机械行业的创新。孙尚传告诉这些年轻人,要用最前沿的技术去重构产品,不要背任何包袱。
“26岁博士毕业就担当创新重任,当时的压力大不大?”记者问肖竞。
“当时我充满兴奋,没有压力!”肖竞说,一批没有任何行业经验的年轻人,在毕业后不久就有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这很难得,很感人。
“我们为什么不跳槽?为什么希望跟着他一起干?因为我们希望能够实现更高价值,这是我们骨子里一个根本性的东西。”童恩东说着看向身边的孙尚传。孙尚传眼圈一红,摘下眼镜,轻拭眼角。
狂狷与反思
为什么要培养大师?这或许与孙尚传对工业科技自立自强的坚持相呼应。
在百度百科上搜索“中国工业5.0”,其提出者正是孙尚传。中国工业5.0的核心理念是提高工业核心竞争力,为中国在新一轮工业革命中占领先机。孙尚传认为,在数字化进程中,大部分人只会使用工具,却不会设计和制造这些数字化工具。
“数字中国是我最想做的,它解决的是各领域系统性问题!”孙尚传激动地说。
如此宏大的事业目标,让一些人觉得孙尚传“狂妄自大”。不过,他的这种坚持,深刻影响了身边的人。
当童恩东推开公司新能源滑板底盘实验室的门时,一个新能源车底盘首样映入记者眼帘。童恩东摸着这个“秘密武器”,兴奋地介绍道:“现在很多新能源车企,只是把传统的燃油车发动机拆了换上电机,把油箱拆了换上电池。真正的新能源电车不应该是这种结构。这是我们自主研发的滑板底盘和轮毂电机。”
“我们研制的轮毂电机,产业价值将是以百亿计的!”童恩东话音未落,孙尚传立即打断他,“怎么会是百亿呢,那是万亿级产业!”童恩东小声说,“我不敢讲,怕人说我吹牛。”全场响起了笑声。孙尚传也笑了起来,紧接着开始给大家算这笔账。
谈及科技自强,孙尚传总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虽然一路乘风破浪,但他也有过彷徨。债务严重的时候,甚至有人劝他破产了事。
“这些年,是否反思过自身有没有问题?”面对记者的追问,孙尚传顿了一下说,自己曾在困顿时求解过一位得道高僧:自己做的事究竟对不对?
高僧只回复了一句话:“你认为对就是对的,你认为错就是错的。”
孙尚传坦言,当时并没有领悟。但此后每每遇到挫折时,他不由自主想起这个问答,心底就多了一份信心。
调研结束临别之际,孙尚传伸出手,握着记者的手说:“下次我们再详谈工业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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