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源：时代财经 作者：张羽岐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今年5月31日，山西省纪委监委官网披露了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介入导管室主任徐波被调查的信息。时隔两个多月，国家卫健委首次对徐波腐败案做出公开回应。
8月15日，国家卫健委就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发布有关问答。针对“近期网上出现‘阜外医院徐波’‘江苏常州乳腺外科专家’等腐败案例，其内容是否属实？”的提问，国家卫健委表示，经了解，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介入导管室主任徐波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由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国家卫生健康委纪检监察组、山西省长治市监委立案审查调查。目前，该案件尚在办理中。经与办案部门沟通咨询，网传其“利用动手术、进耗材、参与医疗设备采购招标的机会，收受贿赂高达12亿元”等信息与目前案件调查掌握情况严重不符，为虚假信息。
阜外医院官网同步发布上述信息。不过，截至发稿，阜外医院官网有关徐波的职务信息尚未撤下。
2023年，全国医药医疗反腐力度空前。7月下旬，国家卫健委会同教育部、公安部、审计署、国务院国资委、市场监管总局、国家医保局、国家中医药局、国家疾控局、国家药监局等9部门共同启动了为期1年的全国医药领域腐败问题集中整治工作。国家卫健委表示，医疗卫生机构内“关键少数”和关键岗位是本轮集中整治的重点内容之一。
根据上游新闻的统计数据，截至2023年8月12日，全国范畴内已有至少176名医院院长和书记受到调查。
徐波被查原因目前尚未可知，而疑问也并不止于此。在其落马背后，介入导管室这样一个拥有大量且昂贵医疗耗材的科室，为什么会成为滋生腐败的温床，从而卷入漩涡中？
介入导管室：一所医院综合实力的体现
官网显示，阜外医院是国家级三级甲等心血管病专科医院，也是国家心血管病中心、心血管疾病国家重点实验室、国家心血管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所在地。作为国内最大心血管病公立医院，阜外医院以诊治各种复杂、疑难和重症心血管疾病而享誉国内外，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心血管疾病诊治中心，以及集医疗、科研、预防和人才培养于一体的国家级医学研究与教育中心。
在落马之前，徐波任阜外医院介入导管室主任、国家心血管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副主任、高级工程师、研究员。
与多数从事临床工作的医学专家不同，徐波不是医生，而是工程师出身。根据《中国医疗器械信息》2006年一篇对徐波的专访，徐波1994年毕业于首都医科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同年被分配到阜外医院。
作为徐波腐败案的漩涡中心，介入导管室是阜外医院的重点科室之一。据官网介绍，介入导管室的历史可追溯到1956年，创始人是内科方圻、胡旭东，成立后陆续开展心导管检查及心血管造影工作，主要用于先天性心脏病的诊断及瓣膜病的血液动力学的研究。1996年，医院在第二导管室的基础上成立介入中心，目前已发展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心血管病介入治疗中心，年介入治疗数达世界第一。
官网数据显示，2019年，阜外医院全年共完成内科介入手术52720例、射频消融6915例、永久起搏器植入术2617例。
介入导管室，即进行介入诊疗的科室，通常是通过医学影像设备，比如CT、核磁共振、血管造影机、超声影像等的引导，借助微创器材对患者进行诊断和治疗。一些传统内科的全身药物治疗和外科手术治疗无法解决的疾病，往往是通过介入治疗来解决。作为手术室的一部分，介入导管室为各个科室的医生提供环境、医疗器械对患者进行诊疗，目前，最常做介入的有神经外科、心内科和心外科。
以阜外医院为例，目前介入导管室开展的项目有冠状动脉造影，冠状动脉支架植入术，动脉导管未闭封堵术，房间隔缺损封堵术，室间隔缺损封堵术等。而涉及的医疗器械则包括血管造影机、血管内超声机、光学干涉血管内成像系统、血流储备分数检测仪等，均为全球最先进，也是最昂贵的医疗器械。
今年6月，中部某综合医院院长袁君告诉时代财经，介入导管室是一个医院综合实力的体现，像心脑血管疾病治疗、急救等都离不开介入导管室。它与新型复合手术室的功能类似，其他科室来进行介入检查、治疗、手术的医生是来来回回流动的，但是介入导管室服务着全院需要做介入检查、治疗、手术的病人。
“对医院来讲，介入导管科室的耗材没有什么特别的利润，目前各医院均落实耗材零加成政策，医院和科室在介入耗材方面是没有利润的。但是拥有这样的科室，是一个医院综合实力和技术能力的体现，如果这种科室比较成熟，对患者就诊、急救的医疗服务才能形成闭环。”袁君说。
耗材价格高昂，容易滋生腐败
由于介入导管室管理着大量的介入手术耗材，且多为高值医用耗材，因此科室规模越大，往往也更容易滋生腐败。
2021年发表在学术期刊《中国卫生法制》上的文章《医疗卫生系统职务犯罪现状及治理路径探究》指出，在药品、医疗器械采购中具有决定权的医务人员，极易成为药品、医疗器械经销商们“重点公关”的目标。
“从过往未落实耗材集采和零加成政策的历史时期来看，介入导管室所涉及的耗材往往价格高昂，尽管当时从经销商到医院账面上规定的耗材加成仅5%，超过5%的加价则会受到国家各主管部门严查和审计等。但是，过往的规定往往只限制加成的毛利差，而没有规定各医院的统一采购价格，只要采购价格未超出国家物价部门规定的上限都是可以的。在这种情况下，高值耗材的采购有着巨大的灰色空间。”袁君对时代财经说。
袁君举例称，一款介入耗材产品只要未超出规定的价格上限，采购价可以是3000元或5000元。但以5000元的价格购入后，中间将有2000元的价差，在表面不违规的情况下，这2000元就能够分给各级经销商、医药代表、某些科室的“小金库”，甚至小部分进入某些医务人员的口袋中。
“这就是灰色空间。而这些灰色收入是到不了医院帐户的，也不会计入医院的收入账目。”他说。
随着近年来集采政策和医保支付方式DRG/DIP改革在全国的推进，高值医用耗材采购中的可寻租空间似乎变得越来越窄。
以临床用量大的心脏支架为例。在2020年11月举行的由国家组织的首次高值医用耗材冠脉支架集中带量采购中，冠脉支架价格从均价1.3万元左右下降至700元左右。与2019年相比，相同企业的相同产品平均降价93%。
“理想状态下，集采、DRG/DIP的政策继续推进和完善，这种医药耗材采购的灰色空间将被杜绝。”袁君对时代财经称。
医改专家徐毓才在今年6月接受时代财经采访时则指出，由于集采是分步骤进行，集采的不同步也难以全方位地遏制商业贿赂。DRG/DIP的实施理论上可以遏制商业贿赂，但当涉及利益太大时，有的人还是会铤而走险。
而在徐波被查之前，在心血管领域和介入医学领域，国内已有多名公立三甲医院管理者落马。
2021年5月，江苏省人民医院原副院长杨志健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经审理查明，2007-2019年，杨志健利用担任江苏省人民医院心内科冠脉组组长、副主任、院长助理、副院长等职务上的便利，为相关单位在冠脉耗材进入医院销售等方面谋取利益，先后多次收受相关单位贿赂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064万余元。
2022年2月，成都市第二人民医院影像科原主任兼介入科原主任陈君辉被查。据“清廉蓉城”通报称，他将公权力作为谋取私利的工具，在医疗设备采购招标中，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财物，数额巨大。
而徐波的被查，影响的不仅是医院，更可能是整个行业。
除了在阜外医院担任要职，徐波在国内外介入医学领域也颇具影响力。根据阜外医院此前发布的一份进修招生简介，徐波兼任国家心血管病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介入心脏病学大会秘书长，全球心脏介入影像培训中心主任，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器械审评专家等众多职务，另外还在多个国内外学术期刊中担任编委、国际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