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进行户外运动
玩耍中的孩子们
吃饭时,孩子们会互相帮助
每天一大早,蔡蕾总会站在她创建的奇色花幼儿园门口迎接孩子们,她说现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看着这些孩子在幼儿园里开心地成长。
在奇色花幼儿园,每8个孩子中就会有一个残障儿童,他们或患孤独症、唐氏综合征,或智力障碍、发育迟缓,或有听力、视力障碍……但他们和普通儿童一起做游戏,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睡觉。据了解,27年来,奇色花幼儿园共服务了3150名普通儿童和379名特殊需要儿童,还带动了河南省182所幼儿园融合教育的试点工作。
融合
特殊孩子和普通孩子一起游戏学习
大2班的田亚红老师班里,有5名特殊儿童。上午的户外课,她带着孩子们按照交通标识的指示,骑行儿童三轮车,让孩子们在游戏中学习交通法规,并了解规则的意义。
“小苹果”是一名唐氏综合征儿童,刚入园时她连行走都很吃力,现已能够独立骑行。有时候她的车会跑偏,撞上路旁的彩色轮胎,这时会有老师或同学帮她将车扶正,继续骑行。
“小苹果”能够把车放在原位,如果放不整齐,老师和同学会帮她放好。而后,她坐在同学毛毛的小三轮车上,“小苹果”下车后,毛毛又载上了同学帅帅,这是他在班里最好的朋友——两个人都是孤独症儿童,他们没有什么交流,但却很喜欢在一起。
“你要坐我的出租车吗?”宏宏推着车问岳岳,岳岳是一名发育迟缓儿童,他语言表达能力不佳,没有回答宏宏的话便上了车,宏宏将他载到“车站”。岳岳下车后,也学着宏宏的样子,去“开出租”载其他同学。
在整个的游戏过程中,如果不是老师的介绍,很难分辨出哪些是普通孩子,哪些是特殊孩子。稍有不同的只是特殊孩子语言表达能力稍差,行为动作稍显迟缓,需要老师和同学的一些帮助才能完成任务。
在绘画课上,“小苹果”展示了她的天赋,她可以迅速画出一幅哆啦A梦,对形象的把握远超任何一名同学。绘画完成后,孩子们可以根据自己画的内容,到建构区利用积木或拼图把自己画的内容表现出来。发育迟缓的岳岳只在纸上画了几个方块,他就拿大块的积木拼出了一个方块。有同学找到他,想与他一起搭建导弹基地,几个人便一起动起手来。
一个普通孩子陪着帅帅玩起了拼图,帅帅很快就能将拼图拼好,同学伸出手时,帅帅也会和他击掌相庆。作为一个孤独症儿童,帅帅能跟同学有这样的互动,已经非常难得了。
午饭时,孩子们可以自己打饭,自己洗手。特殊孩子没有餐具,他们会主动到老师身旁徘徊,虽然表达有些困难,但这也是一种求助的方式。普通孩子也会帮助他们同老师说,“他没有勺子”。还有普通孩子会在吃完自己碗里的饭后,喂特殊孩子吃饭。然后他们会按照老师的安排上床午休。
成果
孩子、家长、老师都在融合教育中成长
普通孩子和特殊孩子没有分别。奇色花幼儿园创办人蔡蕾认为,在游戏式的教学内容下,他们都能完成相应的活动,只是进度不同罢了。
目前,奇色花幼儿园有82名教职员工,共开设12个班,359名儿童中有特殊需要儿童61名。
蔡蕾从90年代初开始创建幼儿园,1996年的时候,蔡蕾决定招收特殊儿童入园。原因是她此前曾见到特殊儿童没有办法进幼儿园时很无助。
蔡蕾通过广播电台播发招生热线才找来了7个特殊儿童,她也怕这些特殊孩子和普通孩子无法相处,便把他们单独放在一个特教班里。
但即便这样,仍然引起了普通孩子家长的不满,家长们团结起来要求特殊孩子退出幼儿园,否则自己的孩子就集体退学。
蔡蕾的姐姐蔡春把自己的儿子邱雨寒送到了奇色花幼儿园里,跟特殊孩子一起学习和生活。“我就拿我儿子当小白鼠做实验了,如果实验不成功,我再把儿子接出来,重新回炉改造。”时隔多年,蔡春说。后来,蔡蕾的“实验”成功了。幼儿园的孩子们相处融洽,所有孩子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在融合教育里,孩子们被称为“特殊需要儿童”,不仅仅是特殊孩子,普通孩子在某些方面或者某个时期也会有“特殊需要”。老师和同学们会在孩子需要的时候,提供必要的支持。
现在,奇色花幼儿园的普通孩子和特殊孩子的比例是7比1。幼儿园每个班级的师资配比是三教一辅,即三名老师和一个生活辅导员。
融合教育的成果是显而易见的。奇色花每年都会组织“老友记”活动,活动会邀请幼儿园毕业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重返幼儿园,与老师和小伙伴重聚。来参加活动的有的已经不再是孩子,他们已经长大成人,其中不少都是特殊儿童。
蔡春带着儿子邱雨寒回到了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的幼儿园。作为融合教育的第一批“小白鼠”,邱雨寒刚刚从日本留学回来。在大学阶段他在国内学习服装设计,去日本东京福祉大学留学改学社会福祉专业,他打算让自己投身到社工组织的公益工作中。
来参加“老友记”活动,邱雨寒是想见见儿时的伙伴何鑫。在他的记忆里,何鑫跟其他同学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从小戴着眼镜。
何鑫比邱雨寒大了1岁,从小被诊断为先天性白内障伴随智力障碍,上幼儿园的时候被多家幼儿园拒收,经蔡春介绍,何鑫的妈妈带儿子来到了奇色花幼儿园。
刚来到幼儿园的何鑫还不能用语言和小伙伴交流,在老师的帮助下,何鑫可以参加到小朋友的游戏和音乐、绘画活动中。现在的何鑫还能回忆起一些当时的情景,他说自己交了很多好朋友,自己说话困难,老师就一遍遍地教他,一个系鞋带的动作就学了两个月。后来,何鑫还学会了背儿歌,全班的小朋友都为他鼓掌,然后他们一起打雪仗。何鑫说,“虽然我比别人慢很多,但只要努力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何鑫从幼儿园毕业后,他妈妈坚持让何鑫在普通小学和中学就读,尽管成绩上一直是倒数第一,但妈妈从来没有担心过,她说这是奇色花给她的信心。
在融合教育的环境下,何鑫从小就学着独立生活,上学期间他开始外出打工,回到家还给妈妈做饭。毕业后,何鑫也找到了工作,现在一家物业公司上班,主要负责消防检修及考勤值班等行政性工作。2021年郑州暴雨灾害中,何鑫从进水的电梯里救出了一名被积水没过腰部的孕妇。
融合教育正在让更多的孩子变成何鑫和邱雨寒,他们有责任感,有同理心,互相尊重,在自己能力范围所及之处互相支持,独立生存的同时给社会提供帮助。在孩子们成长的过程中,除了孩子,家长和老师们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心声
“特殊需要的孩子也是可以被教育的”
“老友记”活动能够开办起来,跟奇色花幼儿园稳定的教职工团队有很大关系,这里的老师很多已经在奇色花工作了十年以上。园长梁田认为,奇色花的老师并不是有多高的待遇,但所有老师都认可融合教育的理念,推崇导向式学习的方式。同时,老师们接触到了特殊孩子,会付出更多的心血,因此成就感比在其他幼儿园里高得多。
孤独症儿童言言的妈妈在接触到融合教育以后,不仅发现孩子融入社会的能力越来越强,同时自己也学习到了如何让孩子更快地进步和成长。
言言喜欢盯着旋转的东西看,玩小汽车的时候不是推车而是不断地拨动车轮子。奇色花的老师根据他的这个特点,在车轮上涂上颜色,引导言言推动小汽车用轮子在白纸上作画。这个事情启发了言言的妈妈,言言喜欢看公交、地铁的地图,喜欢记路线名和站名,言言妈妈就利用这个特点训练他的加减法,还反复地带他出去尝试,教他如何记住路线和站名。在言言五六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根据地图来安排出行,并且能够认得道路。
言言的妈妈说,通过融合教育,她发现这些有特殊需要的孩子,在融合环境下是可以朝着大家期待的方向成长的,是可以被教育的。
思考
融合教育不应限于幼儿园阶段
奇色花幼儿园的融合教育受到了好评,曾经有人希望奇色花办起连锁幼儿园,这样能够扩大招生规模,让更多的孩子受益。但最后蔡蕾没有选择这条路。她说,她的目标就是“把奇色花幼儿园做到死”。
为什么这么想?蔡蕾觉得,融合教育不应该只在奇色花,而应该在整个社会。她希望整个社会都能接纳特殊需求人群。如果这样,奇色花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2015年,“奇色花”的老师开始配合河南省学前融合教育发展支持中心,承担河南省学前融合教育教师资格培训的课程设计、主要授课任务和巡回辅导等。2016年,“奇色花”学前融合教育资源中心成立,一批老师开始去往河南各个县市的试点幼儿园,给园长及老师们做培训,推动融合教育。
这些年来,河南省实施了《特殊教育提升计划》,在全省甄选试点幼儿园,开展融合教育工作。在河南省教育厅的统一部署下,蔡蕾和她的奇色花团队承担了河南省前五批182所试点幼儿园的师资培训课程设计与授课及巡回辅导,并开发了一套系统的在职培训课程。
但是蔡蕾也知道,目前的工作还远远不够。融合教育应该是全社会的一种理念,是终身的,而不能仅仅限于幼儿园这个阶段。奇色花幼儿园的特殊儿童90%都能够进入到普通小学就读,继续接受融合教育,这也是在有关部门领导的支持下,在蔡蕾和奇色花团队的努力下实现的。
可进入到中学以后,融合教育确实也面临着挑战。
从奇色花幼儿园毕业多年的悦悦也回来参加“老友记”活动,她是一名孤独症人士,从奇色花幼儿园离开后,悦悦找到了在普通小学接受了六年的融合教育的机会。
悦悦的妈妈也来参加“老友记”活动,她和另外几个同届家长讨论起今年孩子的“小升初”问题时一脸焦虑。悦悦妈妈说,目前他们这几名家长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接纳悦悦等几名特殊孩子进行融合教育的中学。
“我们的想法还是打算让孩子进普通中学,我们想一起呼吁,给这些孩子一个机会。哪怕前期家长先跟着陪读一段时间。”悦悦妈妈说。
对于未来,悦悦妈妈的计划是,至少应该在义务教育阶段把融合教育做好,让悦悦接受完整的义务教育。悦悦在绘画方面有特长,她也考虑让悦悦以后学一项绘画技能。“我听说有个特殊孩子是给人做美甲的,这也许是悦悦以后的一条出路。”
蔡蕾说:“事实证明,在幼儿教育阶段,不同地区的各种类型的幼儿园都可以很好地完成融合教育,那就说明这种方式可以在全国推广。我相信,随着幼儿教育阶段的融合教育普及率越来越高,小学、中学、大学乃至全社会的融合教育理念也都会提升,也就会有更多的学校向特殊孩子敞开大门。”
文并摄/本报记者张子渊
统筹/林艳张彬